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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四, 2月 3, 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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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艺术 – 杨诘苍的塞弗尔版“十一日谈”:拿珍贵瓷器与禁忌碰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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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文化价值和工艺价值的宠爱中,杨诘苍在做一个危险的艺术工作,在性爱,在政治,在宗教,在意识形态的各种禁区里闯荡,引经据典,博古论今,跃跃欲试,叽叽喳喳地用造型金句高谈阔论,狐假虎威地用文化遗产当挡箭牌, 在信仰里怀疑,在崇拜里调皮,在政治里不正确, 顽童般地在意识形态和价值观的宫殿里捣乱, 肆无忌惮。

杨诘苍塞弗尔瓷器作品 « 十一日谈 »局部 Tale of the 11th day, Yang Jiechang à la Manufacture de Sèvres

各位好,我是安东尼,欢迎收听文化艺术。最近一段时间,我被法国塞弗尔国立瓷窑制造的一套瓷瓶吸引, 好几次想入非非地和朋友们讲,如果我的财力允许,一定会冲动起来,把这几个瓶子收藏下来。

瓷窑在烧成瓷器之后是需要一个时间冷却的,慢慢地。 我让自己那莫须有的收藏冲动也冷却下来, 从梦里走出来, 仔细想想为什么我会有那样高的热情,对一套陌生的瓷瓶会有那么强烈的占有欲。

先说造型。这套作品由11个花瓶组成, 取名“11日谈”。花瓶有淡青的,淡红的,淡玫瑰色的;这是胎色。胎色上,是半透明乳白色浮雕一般的画面:苍天下,花草间不同动物之间,人和动物之间的调情和野合。

野合周边,鸳鸯蝴蝶、柳浪闻莺、风花雪夜,活灵活现在薄纱一般的立体脂粉里。

这种题材其实就是很传统的春宫。在亚洲,中国的金瓶梅, 西厢记的插画里有;日本的牙雕里有,印度的宗教弘法雕塑里有。在欧洲,但丁的神曲里有,薄伽丘的十日谈里有。性爱, 是情趣,是繁殖,是生活里家常便饭一般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但又是禁忌,是夺夺欲出,欲言又止,心照不宣,心领神会。因为性爱既是需要又是禁忌,信仰世界和政治权斗里的黄牛就喜欢拿性爱来投机倒把,倒打一耙,从中渔利。

杨诘苍是一个在题材上喜欢刺激禁忌的敏感点,让禁忌兴奋起来的艺术家。当代的东方强国政权讨厌哪位宗教精神领袖,杨诘苍偏偏要把自己的生日自画像画成法师, 因为法师被区域政治禁忌了。当战胜国联盟唾弃哪位战败者,杨诘苍偏偏要把战败者青涩时代考不取美院的画作再画一遍, 因为历史罪人被全球政治禁忌了。当禁忌遭到刺激后,杨诘苍常常转移到旁观者的位置上,看主持禁忌的一方怎么反应。违禁在当代生活中是一个大忌,但杨诘苍就是不安分,他要通过违禁来确认固定思维的确是真理,或者来发现政治正确也有薄弱环节,或是来考察禁区有多么的广袤和深远。

既然性爱是生活里一个被黄牛拿去投机倒把的部分,和处理精神领袖或战败者的方法一样,杨诘苍把它拿出来,淡妆浓抹,添油加醋。本来人和人之间甩开膀子撸起袖子实干起有群体特色的写真主义房中术,已经逾越了禁忌的红线; 人和动物之间的撒欢更是大逆不道。但是作者把这种越轨放在了欧洲文明里被人膜拜的文艺作品的光影里。薄伽丘的“十日谈”里的情色可以松开禁忌的枷锁,可以冠冕堂皇,可以是文艺道德的典范,那杨诘苍干脆把十一个春宫花瓶取名“十一日谈”。集体共识里的固定思维给“十日谈”在文艺道德上的肯定,杨诘苍也要让他破四旧般的破禁忌也享受到“十日谈”得到的肯定, 沾一点文艺道德的光。

有了“十日谈”的加持和护航,杨诘苍用“十一日谈”再次把艺术作品作为反禁忌,反迷信,反固定思维,主张思想自由的一个信物。这十一个瓶子妖骚得炉火纯青, 离经叛道得登峰造极, 却让人吞不进去吐不出来,左右为难,作品在效果上,在意义上,与艺术家之前的宗教领袖画像和战败罪人考美院的画作图一起里应外合地为人们对世界各地不同层面,不同范围的政治治理和治理道德的全盘信仰开辟再研究的空间。

所以,当你身处某一种政体,在这种政体的习惯性,常规性,高强度,延续性,系统性,密闭性,压倒性的规范和管理里,既随波逐流地遵循,又感觉哪里和自己的天性不兼容,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杨诘苍的信物可能给你打开一扇天窗,让你想入非非。但这又很危险,天马行空很可能让想入非非的主体成为政体的异端。但跟着引你想入非非的向导却是相对安全的,因为信物的创造者有薄伽丘的“十日谈”作为特许通行证。

想明白这些问题,回到我自己, 假设预算允许, 要不要收藏杨诘苍的“11日谈”的问题,就很清楚了。与其放在我这样一个喜欢艺术的人的家庭空间里,不如放在设置禁忌一方看得到的公共机构。他们收藏比个人收藏更有意义:因为如果艺术家的调皮捣蛋确实有颠覆性的潜能,那就请禁忌方拿出道理来鞭挞他的信物里的糟粕, 让艺术爱好者们清楚地看到是不是真的有必要把在一段时空里有定论的形形色色的政治道理拿到艺术家的透视镜里来考察,这样就方便普罗大众去判断自己接力传承集中统一的现成的而且正在固化的政治思想和政治道德的基础是不是牢固。反过来,对杨诘苍是否包容,就像后世对“十日谈”的作者薄伽丘是否包容那样,更可以让我们看到治理者对自己的治理思路是否具备高度自信:他的思路具备坚不可摧的正义。如果具备,何必在乎几幅画,几个陶瓷瓶子神神叨叨的调侃,疯疯癫癫的碰瓷呢。

从对几个花瓶的视觉上的喜欢,到仔细考察作品内容和创作者的创作道路之后锁定的调侃禁忌的实质,让我的注意力转移到了艺术家和禁忌的关系上。

有意思的是,这件质疑禁忌的作品,它在思想脉络和思想方式方面千丝万缕的斟酌实际上并不是最一目了然的。 比较直观的其实是作品的工艺。

法国塞弗尔国立瓷窑是1740年路易十五在他的情妇彭帕杜夫人的力推下设立的。在中国清朝政府帮助下,法国王室得到了中国官窑的窑炉,一直使用到现在。 作为国有资产, 塞弗尔国立瓷窑不是以量产和大市场买卖为目的,它是以保护,延续已知的罕见工艺绝活和研发用罕见工艺打造的当代陶瓷作品为目的的实验室型高级作坊。在现任总裁 Romane Sarfati 的领导下,他们用已经常年没有使用过的胎上胎浮雕式“机理绘画”技术,在费工费时成功率很低的辛苦当中,靠着法国国家财政政策的支持和Romane Sarfati 出色的组织和执行力,从工艺的角度让杨诘苍原先在宣纸上的作品鲜活在最高品质的珍贵陶瓷上。换句话说,他们将极高的工艺附加值献给了杨诘苍戏弄禁忌的信物, 外形上为信物带来了工艺上的集体崇拜。

作为工艺方的塞弗尔国立瓷窑之所以喜欢杨诘苍, 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因为他们得到了被聘为塞弗尔国立瓷窑的艺术与学术委员会主席的前蓬皮杜法国国立现代艺术馆馆长马尔丹的推荐。上个世纪80年代末马尔丹在杨诘苍还在广州美院当传统书画老师的阶段就请他到巴黎来参加日后被称为里程碑式的大地魔术师展。马尔丹是一位在非意识中找新意识,在偶然中发现新必然的观念艺术策展权威, 当年他找了杨诘苍这位并不怎么听他话的淘气的中国年轻人参加他的展览,今天他又让这位不守政治纪律的名艺术家来参加法国国家级的顶尖陶瓷艺术项目,一如既往,故伎重演。

在文化价值和工艺价值的宠爱中,杨诘苍在做一个危险的艺术工作,在性爱,在政治,在宗教,在意识形态的各种禁区里闯荡,引经据典,博古论今,跃跃欲试,叽叽喳喳地用造型金句高谈阔论,狐假虎威地用文化遗产当挡箭牌, 在信仰里怀疑,在崇拜里调皮,在政治里不正确, 顽童般地在意识形态和价值观的宫殿里捣乱, 肆无忌惮。

转载自 法国国际广播电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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