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琦豪：威权下的小人物：何以解忧，唯有“痛哭”

前一阵河南安阳老人被狗咬后维权无果，调查记者痛哭的新闻余波未平，近日又有新乡一中学校长因学生食物中毒“哭”上了新闻。除了同样痛哭这一相同点，两起事件背后其实都有中国权力机关的威权之手在挑弄。不论是普通记者，还是一校之长，在此情况下都只能做个普通人“一哭了之”。

营养餐让学生呕吐 校长落泪“我不是个好校长”

25日，河南新乡封丘县一中学30多名学生吃过营养餐后集体呕吐的事件被报道出来。事情发生在23日，当地戚城中学30多名学生出现呕吐、拉肚子现象。一名学生介绍，他当天中午在学校吃的是米饭、豆腐，还有一点烩菜，整个学校都是吃一样的餐。在吃完饭的一个小时后，他就开始出现呕吐症状，还伴随着肚子疼。学生对菜色的描述就是“馊”、“腥”。不少孩子的症状严重到需要入院观察。事情发生后承包营养餐的公司仍继续送餐，为此，几位家长甚至站在学校大门口，阻拦送餐车，嘴里喊着“（要是）送，学生全撤走，不叫在这上（学）”。

事件发生后，记者赶忙采访了学校王校长，没想到王校长竟然眼里噙泪，痛哭起来，并出现了以下对话：

“家长们不想让他们配送，但是现在还一直配送着。唉，我想叫学生吃得好点。”

“那不让他们送不就行了吗？”

“不行，因为这是教育局招标的。”

王校长还痛心地说，“把一个学校搞好不容易，一个学校想弄坏了，太可惜了。”“我的学生都在医院了，我不是个好校长。”

“狗咬人”上热搜 记者痛哭“为什么没有帮到你”

王校长的“猛汉落泪”不仅在心疼自己的学生，心疼自己经营的学校名声，更显示出在“教育局招标”这几个字重压之下的无力感。而这种无力感不久前还曾击中另一个普通人。

同样在河南，安阳一位老人在小区被两只大型犬咬伤。监控、伤痕等证据清清楚楚，家属找到狗主人索要赔偿被其矢口否认。老人家属向《小莉帮忙》栏目求助，而后续交涉处理却异常曲折。栏目组和受伤家属经过打听求证得知，狗主人系安阳市市场监管综合行政执法支队的一名公职人员。于是他们去该单位实名举报，对方依然避而不见。即便有当地城管、辖区民警调查协调，狗主人仍不肯正面回复。其中一次去往该单位举报过程中，现场竟然出现了几名陌生人要动手。之后，警方从动手的陌生人身上搜出了警棍。

“狗咬人”发生在9月，一直拖到11月19日，在栏目组对此连续报道的第10期节目中，持续跟进此事的记者小莉，终于在镜头前忍不住痛哭起来，并连说对不起，为没有帮助受伤者维权感到愧疚。这一哭终于引来了社会舆论关注，“狗咬人”头一次上了热门新闻。

人处理了，事调查了，哭声并未止息

在持续的社会关注和舆论压力之下，“狗咬人”事件受伤老人终于得到了道歉，涉事犬只主人，安阳市市场监管综合行政执法支队食品药品稽查专员王新刚被停职，当地四个单位的七名干部被处罚。原本是非曲直分明的一场简单的民事纠纷，就因为狗主人是当地政府部门公职人员，拖了2个月，拖到帮忙的记者失声痛哭，拖到全国舆论都讨论起来，才得到解决。可以想见，如果没有这些舆论压力，涉事犬只主人仍然会在当地部门的包庇下把事情不了了之。

封丘学校在校生吃完营养餐呕吐事件也在调查中。根据对学校和送餐公司餐食的留样检查，初步化验结果显示，部分样本检出大肠杆菌及大肠杆菌群含量超标，能够证实食物存在不卫生的情况。当地教体局相关负责人表示，负责招投标的负责人现在正在接受纪委的问询，但是招投标的程序肯定都是合规的。曾有公司对封丘县农村义务教育学生营养改善计划午餐采购项目招标进行投诉，但被封丘县财政局调查后驳回投诉。目前涉事企业北京志宏恒达商贸有限公司给25所学校3000余名学生配餐，事情发生后仍在给其余学校配餐。

中国官媒报道此类问题时，措辞往往跟着严厉起来，有的媒体用了“魔幻”两字形容社会现状，24日央视新闻还特意连线党校教授对“狗咬人”事件中官员的行为进行了斥责。纪委等相关职能部门介入调查后，处理起来也往往快刀斩乱麻，把过错方一罚了之。

值得注意的，是使两起事件“哭”上热搜的关键人，不是食物中毒的学生或心疼孩子的家长，不是被狗咬的老人或迟迟等不来道歉的家属，而是暂未处在漩涡中心的人，尤其是记者小莉，她只是一个在外围伸出援手的局外人，他们的眼泪发自何处又流向哪里呢？他们不止为伤者而哭，也是为自己而哭，是为了身在同在一个屋檐下的感同身受而哭，是为了笼罩在非理性非公义下自己的虚弱无力而哭。止住这些哭声的方法绝不是由媒体措辞严厉的报道，或政府对涉事个人的处理而能包办的。

威权之下，还有更多普通人应该哭出来。遭受不公求助无门的上访者、被持续打压的异见人士、被强迫注射新冠疫苗出现不良反应的排异者、在大城市打拼生活难以为继的每一个普通人，这些人可能正跟承受这两起事件的主要受害人一样，脸上不哭，眼泪流向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