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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三, 10月 11, 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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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艺术 – 揉成垃圾的世界报, 地狱门口的驴皮和骑在狮子身上的理想国读者 – 读10位艺术家巴黎“我有一个家”群展里的世界观和他们的精神启迪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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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参展的艺术家们用各自在中国和在法国的生活经验,用他们的艺术手段,向观众提供了一个与各有局限的各有特色的网路舆论,电视舆论,报纸舆论导向完全不同的艺术家版本的现实批判与理想国憧憬。看了这次展览,再看硝烟中的国际新闻,看巴勒斯坦以色利,看俄罗斯乌克兰,观众也许会有另一种批判,另一种憧憬的冲动;是有文化的冲动!如果这不是精神启迪,什么是精神启迪呢?

Image carrée

2023年10月9日, 加沙地带巴勒斯坦和以色利之间又在你死我活。在俄乌战争还在没完没了的同时,中东这边,军火又在那里被大量消费,人命瞬间消失。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语言技术又一次在全世界的电视、广播、网路媒体、纸媒里比武争斗,图像把血液,把眼泪,把废墟,把武器,把组织战争的政治储备和心理建设一幅一幅,一秒一秒地展现出来; 有的是实况,有的是重播。感官的冲击性在欧洲观众的潜意识里是震惊的,在表面又可能是远处隔岸观火似的冷静。欧洲人得到战争的消息的很重要的渠道之一是法国的世界报。

就是在这种有距离的冷静和冷静所提供的允许保持客观的环境里, 在地缘政治的另一端巴黎,人们还是象往常一样过着习惯了的生活,一边忙忙碌碌为生计操劳,另一边通过不同的方式,反思一下我们究竟生活在什么样的世界里,这个世界的规律,规则是什么?我们在这个世界里的归宿是什么?我们的存在在这个世界里的意义是什么? 所谓不同的方式,就是把电视、广播、网路媒体、纸媒输送给我们的语言图像, 或者我们亲身体会过的图像,在变形过的,变得更封闭更集中,或者更开放更四通八达的形态转换里,在我们的生活经验里,在我们的直觉里,在我们的人生道理和思想工具的加持里,审视、体会!分享,从而再生出新的启发, 甚至共识。在这种状态里,普通人没有训练有素的表达方式,经常把自己的思绪自嘲一样地放在胡思乱想的一列。但是当代艺术家们,尤其是观念艺术家们有办法将这些沉淀在心底里的换位思考,换形式思考放进让观众想不到的,又具有冲击力的图像里;借助视觉语言的激烈,或幽默,或含蓄,或诱惑,来分享艺术家的世界观。在这种格局里,艺术家和哲学家是同事,哲学家在语言部工作,艺术家在造型部工作,他们都通过各自擅长的工种, 拿它作工具,来完成思想的工作:在万千世界面前,我们做人的道理是什么?我们怎么参与世界的秩序?

当天巴黎法国国立移民史博物馆陈列了艺术家王度的一件玻璃钢雕塑作品。这是一张揉碎了的法国世界报。法国世界报是欧洲公认的最严肃,最有思想, 最有公信力的报纸之一。左翼的世界报的价值观会被欧洲社会的左翼和右翼的群众和政治家们同时关注。相对于其他舆论导向平台,这是一个标杆一样的主流媒体;换句话说, 世界报说的,往往会被认为有道理的,正确的。被王度揉成垃圾一样的世界报那天在头版头条报道了和法国前总统希拉克有关的政治内斗式的司法调查, 王度揉捏报纸的力度和最后那废纸一般的形态表达了作者对报纸所传达出的以冠冕堂皇的形式来操作的恶斗的新闻报道和传播这种恶斗的新闻媒体的态度。

王度的这件作品创作于2001年,二十多年后的今天,巴勒斯坦和以色列炮声隆隆的新闻轰炸中,当观众看到这团被揉皱的报纸,首先感觉到的是艺术家对主流舆论的态度:不信则不灵。而这种态度与此时此刻的巴以战争毫无具体联系,但和法国世界报这几天时时刻刻在做的巴以战争的报道和评论又自然而然地联系在一起。因为王度对媒体和舆论的怀疑无论在希拉克时代的内政纷争上还是在马克龙时代的国际战火中都没有改变,作品活在当下,活在变迁中。

既然不相信别人说什么,大众相信的媒体说什么,那要相信谁?

在了解要相信谁之前,甚至在看到王度的垃圾报纸之前,观众首先要搞清楚自己是谁。展览开头的一件作品是两道门。黄永砅的这件作品就象过海关过边检的通道,一道门是提供给本国人的,另一道门是提供给其他人的。通道的走廊是两个笼子,笼子原来是关狮子用的,应该会有狮子撕咬过的其他动物的残渣,也有狮子消化了其他动物的粪便。所以应该有气味,气味烘托着气场,有眼神,有眼神里透露的威胁。但是和世界报一样,博物馆也有编辑取舍的功能。这项功能让笼子成为干干净净, 没有潜在暴力的笼子。你只要决定你是本国人,还是其他人, 从哪个通道走就好,走出通道就可以看到同样具有编辑取舍功能的世界报被当成垃圾一样示众的身影。

展览一开头就让观众了解到,既然对世界的模样的描述,媒体不可取,艺术家自己的解释又没办法被完整地分享,那么我们只能在需要商量的,需要妥协的剩余空间里想办法表达自己的世界观。

在艺术家眼里,我们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 黄永砅先提供了一张驴皮, 取材巴尔扎克的驴皮记。你有什么心愿就对驴皮说,它帮你实现。你完成一次心愿,驴皮就小一点。你的野心越宏大,驴皮就消失得越快。欲望膨胀如同杀鸡取蛋。王度从但丁和罗丹那里拿来杜尚式的现成物地狱之门。门上,门边是我们生活中的大千世界,有孟晚舟昂贵的高跟鞋和电子镣铐,有博弈的棋手,有媒体上教宗为信徒洗脚被为制作和推送信息的人围观的场面,有男人向世界的起源冲刺的场面,有马克龙总统在新冠疫情期间带着口罩,握着拳头,向法国人表达斗争信心的场面。这些场面构成了一个路线图式的世界观模型, 很可能将是未来王度作品的小稿。展览中,王度再次借用罗丹的三个影子中的男裸, 放大还原,让他们在艺术史集体共识的基础上实行王度式改造,带上虚拟视觉镜,防毒面具和总统马克龙式的口罩。一旦放弃了希望和梦想,你就进地狱之门了。

杜震君在表达上和王度有异曲同工的地方,都是从媒体和网路找来现成的图像,用它们作为材料,变形转换成新的图像,来表达世界的危险和危机。他的数码合成画面象印度教的神画那样繁复,绣花一样,把世界各地丛林万象在危机和危险的调子里层层叠加,其中包括一幅通天帝国系列的作品,题为“老欧洲” 。在思想上,杜震君的意思是,由于缺乏世界共同的规则,每个国家都在各行其道来玩全球化的游戏,想从中获利。结果就是我们从图像中看到的全球性冲突。中文中,杜震君讲的各行其道中的道与横行霸道中的道是同一个字。面对乌克兰战争和巴以战争,以及日后可能没完没了地出现的任何战争,在我们这个时代地缘政治的语境里,杜震君用现实的图像作出了预言性的诊断。

和黄永砅影射贪婪的驴皮记和王度版的地狱之门呼应的是陈箴的在2000年他去世的那一年创作的水晶体内景观,这是放在医生看病的桌子上的11件人体内脏的水晶玻璃模型。让人想到,在这个世界上,有病就要治, 要照顾好自己,也要照顾好这个世界。这是在生命的最后时刻, 在人生观和世界观领域,陈箴用造型艺术贡献的友情提示。

严培明在这次世界观汇集和交响的展览中, 先是在法国国立移民史博物馆门口展出了用移民、难民、灾民儿童的头像做成的旗帜,这些苦难的面容在街面上流通的各种战争消息的口耳相传中,在广播电视报纸网路的数据中,在风中时而飘扬,时而垂落。严培明在历史画家的方向里,讲自己的出身,自己的成就和自己所处的世界统一在一个由母亲肖像,青花瓷色调的蒙娜丽莎图和难民在月色中偷渡逃亡的图组成的一个明确结合了自己的身世命运的对现实世界的理解。在刚刚结束了佛罗伦萨一个大规模的关于世界观、历史观、人生观的个展之后,严培明用一个比较低调的规模加入了朋友们对世界观的集体展览的打造。

如果说展览的开头是黄永砅那去除了狮子, 狮子吃剩的遗骨和狮子消化对手之后留下的粪便的牢笼, 那在展览的结尾是黄永砅穿上自己的衣服骑在狮子标本上的自造像, 手里捧着一本柏拉图的讨论世界观,讨论正义观的政治哲学著作“理想国”。好像在问,通过讲理,我们可以驾驭狮子吗? 画龙点睛。

参加这次展览的,多数是世界顶尖艺术家,他们在法国总统马克龙面前,亲耳听到过对于俄乌战争的观点,意思是世界必须有一个和平的价值观,必须有一个维护和平的秩序。他们听到过政治领导人不经媒体编辑过的真实的话语。而作为老百姓,他们也和媒体一样,用艺术贡献了他们总结归纳的对世界的看法。这是这次展览最突出的重点。

那展出这些世界观的平台,博物馆是一个以移民作为特色角度的美术馆;三位策展人中著名的侯瀚如和Evelyne Jouanno 夫妇提出以“我有一个家”作为展览的题目, 因为和这次参展的10位艺术家风风雨雨一路成长的经历成就了彼此。

怎么样让非常宏观的,大格局的世界观艺术交响方在“移民”和“我有一个家”这两个从本位出发的命题和角度,让大格局和博物馆与策展人的思路特色结合起来,沈远的作品起到了让不同线索,不同方向融会贯通到一个立体的立意的作用。她在展览的一开头就用中国女人的鞋子做成了“他们离家出走,却无处可归”的字样,取名“不舒适的鞋子”。她在展厅里,将三把椅子用发辫连在一起,这是一种三五成群的捆绑。然而,即使在别人的肉里,也有她的指纹。她把自己的身份用金线绣在一块火腿香肠片上,取名指纹。沈远也有更直接更透彻更宏大地表达世界观的作品,但是她将难处当成材料,以小见大,用高度的凝练,将 “移民”和“我有一个家”与世界观的集体表达柔软但坚定地凝结成相辅相成的共同体。

杨诘苍的作品“遗言”把老虎的粪便放在一个瓷罐里。他想说的是:文人有一天化身老虎的大便,装满这个瓷罐。作为文人,他的自傲从这一刻起被结构了,他自由了。这种结构,这种自由,杨诘苍以一纸千层墨将他和黄永砅一起参加的里程碑似的大地魔术师展作品用破条条框框和立新意的杜尚式的破釜沉舟的高级为世界观的不拘泥的, 去标签化,去本位化,去封闭化的海阔天空的表达提供信物。

我想起了这次没有展出的黄永砅的另外一件作品“世界剧场”,想起了里面的动物,和黄永砅眼里的世界永恒不变的斗争法则。无论我们读不读世界报,看不看当代艺术展,懂不懂道理,世界周而复始地处在争端当中。

当我们有世界观,有精彩的形式来表达我们的世界观, 有洞见深入的理性来呈现我们的表达,那说明我们有头脑。同时,我认为,参展艺术家们除了头脑之外,更是有感情的人。他们不仅靠理智生活,同时也用心在生活。法国国立移民史博物馆的“我有一个家”的参展艺术家们用温暖的心充满感情地拿作品宏大的世界观认真配合把友谊转型升级到从“你家是我家,我家是你家”一路发展过来的“我有一个家”的呼唤性的,抒情性的,本位性的这样一个表面上的主题 – 事实上在作品群里这是一个辨识度并不大的副题,把展览办成了一个不仅有头脑,更有温度,有高度的, 有商量余地的,大气到海阔天空的世界观艺术展。前面说到,在需要商量的,需要妥协的剩余空间里, 艺术家们想出办法表达自己的世界观。是心,是温暖造就了其实不是家人但胜似家人的友谊,充满了对策展人和艺术家共同的成长史,对艺术精神,对友情,对过往,对未来的肯定、赞赏和鼓励, 甚至敬意。话说回来,要是一个个的都真做成了家人,那就亲到头了,反而不能再亲了,没机会享受胜似家人的亲上一层楼的境界了。在亲密无间里要是还能找到那么一点空间留给后劲儿的话, 一反天天亲亲出来的疲沓,那第二天就会有机会满血回归出新的亲和力,可以有爆发力的,有新鲜感地,猛猛地,使劲儿亲:亲前,亲后,亲上,亲下,亲过去,亲未来,亲出一个引导世界上在驴皮前贪婪,在地狱之门前磨刀霍霍的国家放下执着,放下炮火,你亲我,我亲你的好展览来,这样不是更好? 言归正传,最重要的是,这次参展的艺术家们用各自在中国和在法国的生活经验,用他们的艺术手段,向观众提供了一个与各有局限的各有特色的网路舆论,电视舆论,报纸舆论导向完全不同的艺术家版本的现实批判与理想国憧憬。看了这次展览,再看硝烟中的国际新闻,看巴勒斯坦以色利,看俄罗斯乌克兰,观众也许会有另一种批判,另一种憧憬的冲动。是有文化的冲动!如果这不是精神启迪,什么是精神启迪呢?

以上是今天的文化艺术,为法国国立移民史博物馆的“我有一个家”十位艺术家群展做了展评。也欢迎之后陆陆续续收听安晓彤,沈远,杨诘苍,王度等艺术家的访谈。这次节目由安东尼撰稿主持,感谢收听。

10位侨居法国的中国前卫艺术家群展 “我有一个家”   J’ai une famille

参展艺术家  

安晓彤 陈箴 杜震君 黄永砅 江大海 茹小凡 沈远 王度 严培明 杨诘苍

策展人

侯瀚如  Evelyne Jouanno 和Isabelle Renard

2023年10月8日至2024年2月18日

法国国立移民史博物馆

293 Avenue Daumesnil, 75012 Paris

转载自 法国国际广播电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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