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轶：唐山铁矿透水事故：绝对权力带来的灾难

2022年9月2日，河北省唐山市迁西县桃树峪铁矿发生一起透水事故，实际有15人被困于井下，但时任县委书记、县长、常务副县长等人谎报为2人被困，为此还转移藏匿12具遗体，未料被救援人员在井下发现1具未曾上报的被困人员遗体，谎报一事被戳破。该事故实际造成14人死亡、1人失踪。

15名被困水下的矿工，在这些涉事官商的利益权衡中被简化为可随意涂改的数字。或许正是在这种对人的“物化”态度中，很多安全事故被淡漠了。当地官员在灾难发生后的每一个指令，不止彰显利己人性的肆无忌惮，也成为绝对权力超越法律界限的明证。

“无名”的死难者

时隔近8个月，事故调查报告才出炉。2023年4月28日，河北省应急管理厅公布调查报告，详细披露了相关人员谎报的情况。

根据调查报告，时任迁西县委书记蔡宗健、时任迁西县县长石井满、时任迁西县常务副县长唐海生等人主导或参与了谎报事故。与这些相关责任人的有名有姓有职务相比，死难者则处于“无名”状态，他们的“出场”仅以数字来体现。

看似偶然的瞒报

调查报告称，2022年9月2日15时许发生事故，当日17时45分，桃树峪铁矿负责人李威向关胜伟（时任太平寨镇党委书记）报告发生透水事故，被困人数不明。18时25分，李威当面向关胜伟、张颖（时任太平寨镇镇长）、侯福春（太平寨镇党委副书记）报告15人被困井下。随后，关胜伟向唐海生（时任迁西县常务副县长）和董瑞军（时任迁西县应急管理局局长）报告事故情况，唐海生向蔡宗健（时任迁西县委书记）、石井满（时任迁西县县长）报告事故情况。

9月2日23时30分至9月3日1时许，蔡宗健、石井满、唐海生等人商议后决定隐瞒事故。此后，又觉得瞒报不妥，决定上报2人被困。9月3日5时25分左右，迁西县委、县政府分别向唐山市委、市政府书面报告桃树峪铁矿发生透水事故造成2人被困井下，正在组织救援。

9月6日，达到下井条件后，迁西县委、县政府有关领导安排铁矿施工单位——陕西丰允建设工程有限公司（下简称丰允建设）人员先下井清障并搜寻和藏匿遇难人员遗体，安排金厂峪救护队下井但不开展实质搜寻，升井后谎报搜寻情况。直至9月9日凌晨，将12具遗体转移。

9月10日，金厂峪救护队在主井井底发现另1具遗体，非前期上报的2名被困人员。因上报的伤亡人数发生变化，省委、省政府要求核查被困人数。后经公安机关核实，事故共造成14人死亡、1人失踪。

事故发生后，在蔡宗健、唐海生的安排下，有关人员销毁了监控设备，伪造了出入井记录、从业人员花名册、监理人员任命书、监理日志等数据。

报告称，桃树峪铁矿主要负责人李威、丰允建设负责人曾珍富、时任迁西县太平寨镇党委书记关胜伟、迁西县应急管理局一级主任科员李聚华等20人已被抓捕。桃树峪铁矿法定代表人、实际控制人从子建2022年6月逃往香港。

报告披露，时任迁西县委书记蔡宗健、时任迁西县县长石井满、时任迁西县常务副县长唐海生等人，分别因主导或参与谎报事故，都已被纪检监察机关立案审查调查并采取留置措施。建议给予其开除党籍、开除公职处分。时任太平寨镇党委副书记、镇长张颖，时任太平寨镇党委书记关胜伟因参与谎报事故，已被批准逮捕。

事后的追责之所以未曾遏制罪恶、反而助长参与者遮掩灾难的侥幸心理，恰恰是因公权力和国家机器长久以来的不公开、不透明，“以人为本”于这些官员而言不过是句顺口而过的场面话，他们在乎的只有前程至上、权力至上。

“唐山的风浪好大”

连续多年被评为全国文明城市的唐山因迁西县铁矿透水事故再登黑榜。去年，唐山烧烤店打人事件已令唐山这座城市在中国闻名，同时也牵连出当地多起黑恶势力的大案。

调查报告认定，迁西县桃树峪铁矿有限公司是一起生产安全责任事故。事故直接原因为，铁矿未按设计施工，未进行超前探放水作业，巷道掘进施工、爆破等相关单位未按标准规程操作等等。

这起中共自曝官员瞒报的调查报告引发网民热议。有网民称：“我家是唐山遵化的，大概20年前开始兴起铁矿行业，迁西这次的事情基本是常规操作，记得大概15年前左右，遵化一个矿发生塌方，死了几十人，最后报了不到十分之一，这个矿后来直接回填了，里面的人就算活着也被活埋了，这事情遵化当地人几乎都知道，那个矿主蝉联了多年的遵化首富。”

也有人称：“不光唐山，全国各地瞒报越来越多。这种事情每个地方都有发生，10个官员9个瞒报，瞒报的9个官员里只有少数一两个会被发现，在我看来被发现是这座城市的幸事，又有多少城市发生这种事情没有被发现呢？”

中共官媒《环球时报》前总编胡锡进则一边对从镇领导到县委书记、县长，如此多的官员参与唐山迁西县桃树峪铁矿重大透水事故的瞒报触目惊心，一边大赞河北省应急管理厅，声称“迁西县的这起瞒报是河北省应急管理厅公开发布的，要感谢河北省应管厅的铁面无私。实在令人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