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芮：李文亮逝世三周年后 中国人仍在寻找真相和正义

距武汉吹哨人医生李文亮因感染新冠病毒离世和公民记者张展因报道新冠疫情被捕已经过去了1000天，中国民众也度过了漫长又残酷的三年疫期，从一时一变的动态被封到毫无预警的全面放开，伴随而来的精神封锁、身体桎梏，一个个人权卫士倒下，又不断有一个个勇士站起来，中国人仍抱着残存的希望挣扎在寻找真相和正义的路上，不断失望又不断在提醒自己：在中国可能还有希望。

临近李文亮忌日，美国、英国、澳洲、南韩、日本等国民众自发举办纪念李文亮的活动，以此声援和鼓舞中国国内的抗争者。至今，也依然有许多中国网民到李文亮生前的社交平台微博下留言，只是他们已经从2020年的愤怒与悲伤，变成抒发日常来与遗忘对抗。有人留言：“李医生三年了，它们还欠你一个道歉。”“三年了，最近怎么样，李医生放心，总还会有人记得是2月6号，而不是2月7号的。”“三年了，大部分人都阳过一次了，现在的病毒没有那么可怕了，你在那边看到了吗？”“三年了，疫情没了，烟花复燃。但我们都记得曾经发生的事。”似乎中国有点良心的人都在这里了。

而除了被视为良心标志的李文亮活在人们心中，那些报导武汉封城的被捕入狱的公民记者张展和下落不明的方斌们更需要被记得。

2020年2月中，武汉封城后疫情严重，市民方斌在油管上开设《武汉直击》频道，抨击当局刻意瞒报疫情和压低病亡人数，并上传他冒险到当地多家医院和殡仪馆等地拍摄瘟疫中病故者尸体的视频，因此被当地公安带走，至今杳无音信。

2023年2月7日，是公民记者张展被捕的第1000天。也是在2020年2月，新冠病毒疫情蔓延时，在中共官方限制记者采访报道武汉情况的背景下，张展只身前往武汉做实地疫情采访。后来，她在个人推特、YouTube平台发布了关于武汉疫情和民众生活的影片报导。5月14日，张展在武汉被上海警方跨省抓捕，次日就被以涉嫌“寻衅滋事罪”刑拘。同年12月28日，上海市浦东新区人民法院一审判处张展有期徒刑四年。张展没有上诉，并以绝食持续抗议。她说：“吃饭表示我承认我是一个被关押在这里的罪犯。难以想象， 170公分身高的张展只剩下41公斤，她是抱着多么强大和坚定的毅力与决心。

张展曾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这个国家的问题是制度的问题，我觉得应该勇敢下去，应该坚持下去，自由从来不是免费的，我希望这个国家改变。” 她也说，“我是心有余做不到，我是心里知道这个国家需要献身、需要牺牲、需要血和肉的代价来换和平和自由，但是我做不到，但我要尽力朝这个方向去做。”

去年12月14日，张展在一封家书中写道：“压伤的芦苇，我不折断 ; 将残的灯火，我不熄灭。秋天来了，冬天来了。勿伤秋悲冷，因为春天就在风雪中开始了孕育。种子已经在预备破土，才能在某天一有点机会便发芽。我们的人生也是，圆了就是开始方的时候，方了就是圆的时候。”

也或许是清醒而透彻，让张展义无反顾地改写自己原本顺遂的命运。“国保说我攻击国家制度，当我越来越看到人们生活在谎言和灾难里的时候，如果为自己的生存发声也是犯罪的话，那我就没有办法停止发声”。张展说。

犹记得李文亮的死当时掀起了汹涌的民众愤怒，也让他在官方描述中迅速被换了“称谓”，从“造谣者”突然间变成了“抗疫英雄”。李文亮在病重时说，“大家知道真相更重要，平反对我而言不那么重要了，公道自在人心”。”三年后，李文亮没有被遗忘，他说过的话也反复被网民提起：“一个健康的社会不应该只有一种声音”。但现实是，在中国依然打压言论自由与严格管控的大环境之下，即便病毒“走”了，社会还是只能容得下官方允许的一种声音。

然而，中国的”平反”是一个充满争议的话题，实现它代价也非常巨大，不仅要求受害人不要追究过往，甚至还要对施害当局感恩戴德。而这无论对个人还是历史，都未能实现正义。

在官方表彰叙事中，李文亮医生的功劳不在于他的”吹哨”以及对”训诫”的反抗，而是“代表“着奋战在抗疫第一线的共产党员。于是，全社会不仅只有一种声音，而且一定是”正确的人类集体记忆”。

而李文亮医生在生命的最后时光说出了实现正义的必经之路：只有真相可以被了解，才能确保健康的社会不能只有一种声音。

2月2日，中共官方将胡鑫宇事件定调为自缢后，便不许民众再提出质疑。北京异议人士季风说，他的一句评论“不能骗中国人民”触动了官方的敏感神经，北京市公安局罕见地大阵仗出动四名国保找上门，要求他删除关于胡鑫宇案相关的帖子。

只是，纵然删了帖子、灭了网络上质疑的声音，却挥不去民众对胡鑫宇案的议论。季风说，现在网上稍有影响力的都发不出声音，尤其是胡鑫宇事件，但很多人换种方式在悄悄地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