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谢文清（一）

从“龙”看中国的”人治”

大概在1999年国庆五十周年之际，我漫步至西三环中路中央广播电视塔，见登塔台阶的两侧竖起了两条巨龙。巨龙张牙舞爪，怒目圆睁，一副狰狞可怖的面孔。我当时的直观感觉是：这形象太狰狞，毫无艺术美感，中央电视塔为什么不建个造型美丽优雅的艺术品供游人欣赏呢?本想提个小意见，后来了解到这是一位爱国华侨的国庆献礼，我就觉得不便说三道四了。况且“龙”似乎已成为中华民族的象征，，许多建筑物上都有它的尊容，还有什么“龙的传人”、“龙的心”，似乎成了世界华人的凝聚点。

然而，“龙”究竟代表一种什么样的文化呢？我也时常琢磨这个问题。我认为“龙”不能代表中华民族，不代表中国人民大众，而只能代表几千年来坐“龙庭”的“真龙天子”——封建专制制度的最高统治者。各朝各代的皇帝都是以“真龙天子”自居，他一言九鼎，主宰人间祸福，一句话就可以致人于死地。“龙”是什么时候开始代表皇权的，我没有考证过。我只知道皇帝穿的是“龙袍”，坐的是“龙庭”，他行走姿态是“龙行虎步”，他的面孔也与众不同，被称为“龙颜”，如果招致“龙颜大怒”，就可能有杀身之祸。总之，“龙”这概念是皇帝专有名词。

少时学习历史课程，开始知道尧舜时代是以天下为公的公天下，那时是选贤让能，王位不传给儿孙，不搞家天下。春秋时，孔子也主张公天下，“文革”时“四人帮”批判孔子“克己复礼”，批判的就是孔子周游列国宣扬他的要恢复到尧舜时代是的公天下的主张。当然“四人帮”批孔意在“批周公”。

秦始皇被称为祖龙，祖龙为什么要焚书坑儒呢？他的目的就是要将妨碍他搞专制帝制的言论和思想的的人消灭掉（如诸子百家的言论中有民主思想的部分）。今天我们要弘扬中华民族文化的精华，摒弃其糟粕，我以为敬仰“龙”就是尊重帝制，皇权的独裁统治，这就是糟粕。

从秦始皇到辛亥革命推翻末代皇帝溥仪两千多年来，中国人民就生活在在“龙”的专制统治下。辛亥革命推翻帝制，国家走向共和，但1949年国民政府到了台湾，中国大陆建立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我们的国家和人民是不是就彻底摆脱了专制制度的统治了呢？让历史事实说话吧!

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初期，还称国泰民安，经历了抗战八年，内战三年，人民欢庆终于过上了安宁祥和的生活。未几，在农村搞互助组，初级社，人民公社。城市里三反五反运动，整知识分子的，批判胡风反革命集团、反右派运动 ——-政治运动一个接着一个，每个政治运动都要残害一大批知识分子。这些运动又都由毛泽东一言堂敲定，只见一批批知识分子应声倒下。

1957年反右 ，五十多万知识分子在批判声中顷刻成为“贱民”且株连到他们的子孙后代及亲戚朋友，这与帝制时代的株连九族毫无二致。接着， 三千万人饿死在毛泽东挥舞的三面红旗”下。1959年一批党内元老和高级干部及有识之士在庐山会议的迷雾中被戴上了“军事俱乐部”成员和“右倾机会主义分子”的帽子，成了阶下囚。伤痕未愈，“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浩劫又强势逼近。

此时一方面是“毛主席万岁！万岁！万万岁！”之声不绝于耳，“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的呼喊不绝于耳响彻云霄，“忠字舞”，“语录歌”风靡全国。“葵花朵朵向太阳”成为时尚，学生都不能上学了，一时间“早请示，晚汇报”，背诵毛泽东的“老三篇”，背诵毛主席语录成为每日必修课。佩戴金光闪闪的毛主席纪念章、红卫兵、造反派袖章成了革命者的标志。总之，顶礼膜拜的仪式花样繁多，日新月异，人们在比着谁最忠于毛主席。

而向毛主席表忠心的另一种形式是任意抓人，剃阴阳头，抄家，批斗坐“喷气式”戴高帽游行，私设公堂，乃至酷刑——领导干部，中小学教师，科技专家，大学教授——谁折磨人最残忍，谁就最忠于毛主席。全国中小学，大专院校全部停课“闹革命’诺大个中国成了疯狂世界，有人喻为“红色恐怖”，人性沦丧。

“文革”时真是“真龙天子”统治一切，他一言九鼎，一个人说了算，多少老革命家，老干部，知识分子被迫害致死，致残。又有多少干部长期被关押，被强迫劳改。仅秦城监狱那时候就关押五百多名高干。他们之中又有谁是通过正常法律程序入狱呢？堂堂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主席刘少奇是怎么惨死的，至今说清楚了吗？国家副总理，国防部长彭德怀元帅被殴打致残，癌症致死，又有谁承担这个责任！

那个年月领导干部坐监狱也许还是个安全地带，不至于随时受到鞭打，呵斥。还有令人难以里理解的是：待到“解放”干部阶段，干部们还得作“触及灵魂深处的检查，接受革命群众的批判，检查时往往还得声称：“感谢毛主席的挽救和关怀”，否则不深刻，难以通过。这和帝制时代被赦免的大臣跪在午门前口称“谢主隆恩”有什么区别？毛泽东去世后天安门广场上建立了一座辉煌的建筑物——“毛主席纪念堂”现代皇陵寝宫，矗立在国门！这里是全国人民朝拜的圣地。

一场“文化大革命”中国人民付出了多大的代价？粉碎“四人帮”后叶剑英同志在一次讲话中沉痛地说道：“‘文化大革命’死了两千万人，浪费了八千亿人民币。”（见“交锋”第九页）死了两千多万人，是人，可不是蝼蚁），谁负责呀！（以上只是有形的，看得见的损失，而无形的损失见无法统计了。“文革”后遗症：社会性的道德败坏，无法无天，无视法律的行为，读书无用论—–毒害了整整几代人！斯大林在肃清政敌时，1936年——1939年杀害了四五百万人，够残酷的了。斯大林都还要走法律形式“审讯”处决（有个别是暗杀），有案可查。而中华人民共和国这两千万人呢？有案可查吗？

皇权意识渗透到中国人民的骨髓里：他是人民大救星！革命群众离不开共产党 ！毛泽东思想是不落的太阳！天大地大不如党的恩情大，爹亲娘亲不如毛主席亲！太阳最红，毛主席最亲——处处都是“君为重，民为轻”，君临天下的救世主主宰了全国人民的命运，把党群关系完全颠倒了。实际上共产党是离不开人民群众的，共产党是鱼，鱼是靠水养育的。歌词如此也罢了，而实际生活中这种颠倒黑白的是前1949年以来的常态。

过去多少年来，由于贫困，每逢佳节特别是春节，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节目都是各基层组织干部提着、面、油还有点救济款到贫困户慰问。这时贫困户都是千恩万谢地说：“感谢党和政府的关怀。”每每从电视上看到这些“新闻”时心中真不是滋味，本应该是干部们代表党和政府向纳税人，老百姓说声道歉，谢罪！不是吗？共产党掌权几十年了，国家没有治理好，以至于民生凋敝，上亿人不得温饱，到“文革”后期，国民经济濒临崩溃边缘，民不聊生，这难道是共产党，毛泽东领导的盛世？难道不是党和政府应该向全国人民诚心诚意深刻道歉吗？

粉碎“四人帮”，“文革”结束后，我们清理这段历史时，只是把责任推给“林彪反革命集团”和“四人帮”，并没有抓住问题的要害。李维汉同志关于反对封建的讲话一针见血地 指出了问题的症结（见《炎黄春秋》2003年第三期），他说中国民主革命两大任务，反帝是较彻底，而反封建只是完成了一半，终于导致了“文革”时封建主义的复辟。“四人帮”横行十年，他们没有毛泽东的“最高指示”，能兴风作浪吗？江青这个无才无德的女人能走上政坛成为政治局委员吗？有人推测她是毛泽东心目中真正的接班人是不无道理的。在“文革”结束初期，为了稳定，“保旗帜”没有深揭，还可以理解，后来进行的反对“两个凡是”的斗争，虽然也有反封建的意义，然而认识不彻底，以致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第三代领导人接班的时候，邓小平同志讲了这样三句话：“毛在毛说了算。我在我说了算。你们什么时候能说了算，我就放心了。”（引自《21世纪环球报道》特约记者王永治对李锐同志的专访）尽管邓小平同志在改革开放中功绩卓著，但他远没有走出封建专制的思维。导致了改革先驱胡耀邦冤屈下台，随后又发生了“八九政治风波”，上千人血洒京城，整个党组织又来了个“重新登记”，对自己的六千多万党员失去信任，而只相信自己的权柄，令人痛心！

现在更迫切感到，在中国要实现民主、法制的政治制度，不彻底反帝制集权是难以完成的。这的确是一个很艰巨的任务，君不见几千年的帝制集权意识普遍地、牢牢地束缚着人们的思想，它是那样根深蒂固：丈夫打老婆是自家的事，别人不能管，不算犯法，成了家常便饭。基层干部特别是农村基层干部殴打村民的事时有所闻。公检法干部知法犯法，打犯人、逼供讯、草菅人命、贪赃枉法——时有发生。

而高级干部搞一言堂，家长制是普遍现象。因此进行一场艰巨的，深入的反帝制意识的思想运动迫在眉睫。

我们寄希望于中共十六大和第十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选举的新的领导者。我也很高兴地听到胡锦涛同志向全国人民做出的庄严承诺：“发扬民主，依法办事，坚持党的领导，人民当家作主和依法治国的有机统一，坚定不移地维护社会主义民主的制度和原则，维护社会主义法制的统一和尊严”，“始终做人民的公仆”——我和新一届国家机构工作人员诚心诚意地接受各位代表和全国各族人民的监督。”

我们期待着中国人民向往了一个多世纪的国家政治生活民主化，经济管理民主化和全社会生活民主化的、欣欣向荣的、国泰民安的、兴旺发达的、爱好和平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屹立在亚洲的东方。

新一届领导人就任以来，陆续提出了一些政策，措施，他们的亲民作风已初步显露，特别在对待“非典”这场严酷的斗争中，他们坚定果敢，有智慧带领干部和群众冲锋陷阵颇受人民的欢迎和赞赏。我相信经过这场斗争，大大地清扫各级政府的腐朽官气，坚固地建立起以民为本的基石，弘扬中华民族优秀文化传统，实现现代化的社会主义，这是中国人民之幸。那时 “真龙天子”只是历史博物馆里的展品了。在民间，节日耍龙灯，“龙”只不过是老百姓娱乐的器物了，我也不必刻意憎恶它了。

郭先逑

2003年5月20 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