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迁：“四大才子”零落其三 香港文化黄金时代雨打风吹去

7月3日，香港回归25周年纪念日第3日，香港流行文化领域一代巨星名宿、作家倪匡逝世，享年87岁。倪匡是香港文化黄金时代的一个符号，笔端涉及科幻、武侠、侦探、灵异等题材，在海内外影响甚巨。如今“香港四大才子”中，黄霑、金庸、倪匡纷纷仙逝，只留下美食作家蔡澜形单影只，他们身上存留的香港黄金时代的品质，也随之消磨殆尽。

浮华世界游戏人间

“七八十年皓皓粼粼无为日，五六千万炎炎詹詹荒唐言”，倪匡曾在2014年留下此联自况，称自己此生“绝不惊天动地，更无曲折离奇”。实际上，倪匡生前留下无数奇闻轶事，其下笔也是洋洋洒洒一泻千里。

风头最盛时，倪匡同时为12家报纸撰写小说，随便抽出一家约稿，顷刻间便可写满九大张稿纸。他与金庸情投意合，与古龙放浪形骸，与黃霑形同莫逆。蔡澜给他刻过一方印，上书“余有四好，酒色财气”，是倪匡，也是蔡澜自己。

1989年至1990年，倪匡与黃霑、蔡澜共同主持清谈访谈类节目《今夜不设防》，遍邀香港及东南亚大牌明星。三人在节目中公开大谈风花雪月、酒色财气，不避咸湿，席间烟不离手，酒不离口，有观众怀念，“《今夜不设防》至今仍是两岸三地最好的访谈节目”。

倪匡自称是全世界写汉字最多和最快的人，但他却是自学成才。22岁的倪匡到香港后，白上在工厂做杂工，晚上去大专院校进修，凭着傲气与才气进入香港报界及文化界。

倪匡自认写作最喜玩花样、变题材，不喜自我重复，除歌词与广告词外，什么文体都写过。他最初撰写大量武侠小说，后来开始用“卫斯理”为笔名撰写科幻小说，在《明报》副刊连载，目前已出版的“卫斯理系列”小说多达140多本。倪匡还编写了数百部电影剧本，其中拍出的超过三百部，《精武门》、《独臂刀》都是他的代表作。2012年倪匡获得第31届香港电影金像奖的终身成就奖。

一代传奇由逃港开始

1935年，倪匡出生于上海，16岁时他还抱有“革命理想”，考入华东人民革命大学后成为了一名警察。在亲历了大饥荒和土改后，倪匡的自由意识已与大陆刻板的意识形态格格不入。

1955年，倪匡前往内蒙古呼伦贝尔盟扎赉特旗绰尔河畔开辟劳改农场种植水稻，在一次风雪中运煤途中，他和几名士兵拆下一条木桥的木板生火取暖，被安上“反革命”的罪名，有被判死刑的风险。倪匡因此连夜冒雪骑马逃脱，凭借一手刻“萝卜章”的手艺一路南下，瞒过关防人员，于1957年经澳门偷渡到香港。

倪匡逃离大陆后从未回乡，1992年他因忧惧“九七大限”移居美国十年，后回流香港。倪匡一直坚定抱持反共立场，在公共场合亦不讳言自己的主张。他曾表示，一党专政行不通，权利无限扩张，没有监督力量，共产党必然腐化。他也公开说自己不相信“一国两制”，形容这个制度是共产党说了算。

他批评现在的中国是一个“官僚资本主义”国家，“先让部分人富起来”的本意应该是“那些部分富起来的人也要照顾未富的人”，而不可以是“富起来的人加倍压迫穷人”。2019年，香港“反送中”运动后，倪匡也大赞反抗当局的香港青年，表示“现在的后生小子拒绝选择逃避，选择对抗，我很佩服他们”。

倪匡对香港保持着悲观态度，认为香港未来“中国化”不可避免，其曾在1987年的小说《追龙》的序言中写道“东方的一个大城市会彻底毁灭，那是‘气数’，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挽回。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都知道这个大城市的名字，也知道这个大城市会在什么时候毁灭……”

近年，倪匡接受采访时直言这个东方大城市就是香港，他称“香港‘无得救’的想法至今没有动摇”。

倪匡逝后 香港文化西风残照

倪匡的天才只有在上个世纪的香港才能恣肆驰骋，也只有彼时的香港这个国际性大都会才能为其天马行空的创造力提供土壤。

百多年的殖民历史造就了香港混搭的文化，强劲的金融资本市场造就了香港黄金时代不竭的动力，移植自资本主义世界的民主制度保障了言论创作自由，在此基础上，香港的文化工业体系才能在倪匡等老一代创作者的激发下走向繁荣。

浮华、享乐、爱财不惜财，这样的时代才能产生倪匡这样行走的“风景”。倪匡身上流露出的对自由的追求、真率性情、游戏人间的态度，可以说都是上世纪香港的品质。

而这些品质，也将随着这些文化人的逝去而流失殆尽。

疫情封控之下，香港经济走向下行；《香港国安法》下，香港的自由氛围被围堵；新选制下的立法会和特区行政长官选举，使香港行政体系与“一国两制”渐行渐远。

此外，回归后中共的治理逻辑也与香港本地“非物质主义”的社会价值相背离。当政府仍以经济发展为中心，追求“中港两地融合”时，双方经济、政治、社会、文化之间的落差必然扩大，显而易见得会使双方矛盾加深。

相比于金庸辞世时，前特首林郑月娥及民政事务局局长刘江华具名哀悼，赞扬其政治上有功，时任中联办主任的王志民亲自向金庸家属致意，赞扬其深明民族大义及家国情怀，本月倪匡逝世，仅有文体旅局发布追悼他的89字声明，港府官员也不见具名哀悼。

香港包容万象的气度不再，倪匡这样“风流名士”的风范也难以为继，再度点衬出香港文化衰败这一早已注定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