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25年后 香港受困于变革与割裂中

三十多度的高温下，香港警队中式步操及口令的操练已进行多日，再过一天，香港将不再回响“Yes,Sir”的英文口号。即使气象部门预报七一当天香港“横风横雨”，这些警员也需为香港25周年回归准备的庆典活动展示训练成果，抛弃习练一百多年的英式步操，迈出“鹅步”一样的中式列队步伐。

写进香港“基本法”的“香港特别行政区保持原有的资本主义制度和生活方式，五十年不变”的承诺如今已过去25年，这25年对香港人来说并不是倏忽即逝，这一变革意味着许多港人生活的颠覆，也使许多1997年后出生的香港年轻人在巨大的迷茫与割裂中成长起来。

1997年7月1日，香港的主权被从英国移交到北京，成为中国的特别行政区。中共最初用于解决台湾问题的“一国两制”构想，转移到了香港头上，这在主权移交初期似乎效果不错。

香港“马照跑，舞照跳”、“改个名，换只旗”，在2014年香港“占中”运动之前，最大限度地保持着“独立”的现状。在这一时期最大的政治争议是普选问题。2003年7月1日，香港爆发大规模游行，反对“基本法”23条立法，连续两年的大规模游行示威，迫使时任特首董建华撤回法案，足见香港人此时基本的自由仍能得到保障。

十年之前，香港的行政体系仍能独立运行，且一直保持着引以为傲的司法独立，培育着向往民主自由法治的年轻人。但随着近年《香港国安法》的确立，“基本法”退为其次，港澳办、中联办对港府决策拥有了实质性影响，香港已然膨胀为一个巨大的矛盾体。

今年6月初，李家超高票当选新一届香港特首，《人民日报》刊文称，这是“全面贯彻落实‘爱国者治港’原则新的生动实践，有利于香港巩固由乱到治局面，有利于香港实现良政善治，有利于‘一国两制’实践行稳致远，对维护香港长期繁荣稳定意义重大”，对新政府班子抱有殷切希望。

然而，根据香港中文大学香港亚太研究所近日公布的民调，李家超整体评分39.5分，比2017年林郑月娥上任时的54分还低。调查中，“可保障香港自由人权”一项得分最低，仅30.5分。此外，32%受访者支持其上任,24.1%不支持,仅25.6%对其未来能治理好香港有信心。普遍认为李家超当选后将成为中共百分之百的代理人，对他的低评分代表了香港人对中共乃至于对香港政体的不信任。

香港的变革迅速反映在教育领域，对香港人教育的变革以及香港历史的重新定义正冲击着港人的自我认知。港媒报道，近期有4本经送审的教科书全部提及，“香港不是殖民地”，书中写道：“由三条不平等条约看香港问题的由来，全部均指香港自古以来就是中国的领土，中国1972年要求联合国非殖民化特别委员会把港、澳从殖民地名单中删去，获大会以绝对优势票数通过，强调香港不具殖民地位。”

这4本教科书来自香港中学课程新科目“公民与社会发展科”，该科目于去年取代香港实行十多年之久的“通识教育科”。一直以来，“通识教育”都被许多政界人士及建制派认为是引领香港反中情绪与社会运动的根源。

2009年高中核心科目通识教育科成为必修课程后，香港发生多场学生运动，如2010年反高铁事件、2012年反对国民教育科运动、2014年雨伞革命、2016年旺角骚乱、2016年香港立法会宣誓风波、2019年开始的“反送中”运动等。2019年7月，前香港特首董建华认为在他任内推行的通识教育“完全失败”。2020年，香港政府宣布改革通识教育，同时香港特首林郑月娥称，“改革通识教育科并非因北京施压，而科目自第一天已存在问题，令学生凡事都反对，才视为有足够批判性”。

2021年，香港用“公民与社会发展科”取代“通识教育”，当年9月起先行教授“一国两制下的香港”课题，首年没有教科书。许多民主派批评改革后的课程是一元化思维，将容不下任何异见声音。

与警队实行中式步操一样，香港新教科书的表述都可以当作“去殖民化”的举措，这些或许会在数年后取得成效，但也必然会对活在当下的港人造成困扰。

香港人的身份认同一直在“中国人”和“香港人”中间徘徊，此外还有衍生出的“香港的中国人”、“中国的香港人”、“混合身份”等。有调查显示，香港居民对“香港人”的身份认同在2019年6月达到自回归以来最高峰，对“中国人”的身份认同则达到最低记录，不久后，该记录再次被打破。如今，香港出现“移民潮”，近期一份样本为3.5万人的民调显示，有六成受访港民计划两年内移民，19%有意半年内离港。媒体将此现象归结为社会氛围和政治因素，这些港人也正用行动回应着自己内心社会认知的困惑。

根据最初的构想，中国走向改革开放的道路，也会带来政治上的开明，“一国两制”的五十年只是过渡性质。

时至今日，香港外资的撤离与移民潮证实了这一构想越来越难以实现，西方对中国香港政策的批评也日趋密集。

28日，七国集团在德国发布联合公报，呼吁中国“履行在《中英联合声明》和《基本法》中作出的承诺”，遵守“赋予香港权利、自由和高度自治的”协议。

今年3月，英美两国政府分别发表有关香港的报告。英国指责中国和香港当局“有系统地破坏香港人的权利和自由，有违《中英联合声明》”，当局利用“国安法”打压反对派，令异见灭绝；美国国务院则指责中国政府威胁美国在港利益，并有违《基本法》和《中英联合声明》。

29日，BBC援引香港民主派敖卓轩的观点称，香港独特的特色和身份已经消失，中港两地间的差别已经“毫无意义”。与此相反，中国官媒新华社有关香港的文章中却是一派欣欣向荣，笃定香港经过“拨乱反正”，正“革故鼎新谋发展”。

中西方对香港现况与未来的不同认知，正体现出一种更大且深具影响的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