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勇白玛次仁：拉萨贵族

一

当一个人独拥拉萨诗院这一树的苹果花香时，连出门和睡觉的心思都淹没了。就想着别错过十年树龄的它，花期的每一天。仔细嗅过它每一朵的花香。（明显不切合实际的想法。）

如雪浸、若冰沁。雅白的肤颜在瓣沿处着少许的粉色。要知道在高高的高原，整个拉萨城也生长不出几棵像样子的苹果树。而我独拥了，且是整个春天。所以，当下我有种贵族的心理。拉萨贵族。嗯，下面我接着说。

二

说起来像是个伪话题。曾经的浩如星点的贵族都在那个年代去了异国他乡。同我最近的，即是作家央珍作品中的赤江活佛了。那也只剩下被打造成特色餐馆的旧府邸。每每，我会寻找她的文字坐下，静静地遁入老旧的拉萨城绛红色的时空中，手捧一杯浓郁的咖啡或老酥油茶。再有就是我认为西藏唯一可以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绿松石》的作者朗顿.班觉老先生了。稍微了解些西藏历史的人，便知朗顿家族的血缘。很可惜，几年前正准备要去拜访先生时，听到他去世的消息。于是，马不停蹄地去了《斋书府秘闻》作者，80高龄的旺多先生家里。刚举起哈达，出门来迎的老先生将哈达戴在我的颈上：“您这些年为西藏所作的我早就听说了。应该献给您。”之后，先生将他亲自翻译的英文版作品签名递给我。（先生早年在印度剑桥大学开办的学校里读书。）“就只有这一本了，当官的那些我不给。”此时的老人像个孩子指了指楼下同行的朋友。

三

话题远了。

实际上，我要表达的拉萨贵族并非是真正意义的贵族。说是一种精神遗存更确切。

这个跟内地曾经的皇族遗存，乃至地主文化有着本质上的区别。为何说地主文化？多年来，我对打倒土豪劣绅的运动颇有自己的看法。要知道那时候的所谓土豪是部分先进文化乃至文明的传承者。他们能够受到教育，有条件将子女送到国内及至国外最好的学校。君不见，许多人衷情的民国风范，大多数同他们有关联。什么公子小姐的，听起来就让人感觉他们是有文化素养的一群。那样一竿子都给打倒了。弄得礼仪之邦的我们还要为随地吐痰、丢垃圾镖脏话而愤愤不已。甚至怀疑我们的文化是否就是伴随着污浊和垃圾衍生的？

四

拉萨或西藏曾经的贵族是一个庞大的复合体。

由于政教合一的体制，产生了不同于内地由皇族、上层僧侣及至少量的大商人组成的群体。或许因为僧侣的层面，在这个所谓的贵族体系中，便有了宗教和信仰方面约束或加持。这也是历史上，普通民众对他们虔敬无比的缘由之一。是的，干净了许多！这是我的认同。

写到这里苹果花特色的沁香传入室内。宁波朋友送我的古巴雪茄剩下最后一截。

那么而今的拉萨所谓贵族，我称之为新贵。

他们大都是当年随JUN进来的翻译或LEAD的后人。有许多是我的朋友。原则上，他们没见曾经贵族的那份自信和笃定。但刻意地，他们摆正自己的身份象征。是的，他们形象地模仿或传承着当年的贵族某方面的生活方式。

五

于是，弄得少有些资产地位的（哪怕是双职家庭中有一位是从事大大小小LEAD职位的。）也会从农牧区找来位小保姆。生活方式，也是积极像如上的层面靠拢。渐渐地，我发现拉萨城的贵族生活同普通牧区分了层次。不过大家都生活在自己的圈子里。说不上断层或分离。之于我们这些文化人来说，能够传承，总是件好事。就连这么个文艺圈子，如上所述的朗顿先生的作品，就自带了些精髓的贵族气息。很有些钻石的光芒。包括这些年我发掘的一位活佛女儿的诗作，我惊叹于平常环境中的诗人本就缺失那样的神性和灵感。文上提到的央珍作品《无性别的神》即是贵族同农牧民之间的一个纽带链接。而当今活跃在文坛的次仁罗布、尼玛潘多，扎西达娃等的作品，我依旧视同于是民间的。酥油茶馆里的味道。

六

当然贵族的身份也是在一代代更新着的。

唯独不变的是他们在不同的社会背景中起到的作用和意义。如拉萨诗院中的苹果花一般十年几十年不变它之花香，它之清辉色树干。我想才是新贵们所要呵护和传承的。

我衷情于藏历新年前后八廓街上淡抹但不浓妆的穿着浅高跟从藏区某地来朝圣的女子的仪姿：靛青或靛绿，身材高挑。眼光直视。肤色白皙，眼神清傲。我确信她们是曾经的某位土司或活佛的后裔。从她们身上，我见证着千百年来西藏真实的贵族之光。